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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动时报2024年05月10日 星期五

新《聊斋志异》之宁采臣与聂小倩:命中注定遇见你


□吴清琴


浙江有个叫宁采臣的书生,人品甚高,胸怀洒落,如光风霁月,长得更是貌若潘安,才比子建。

转眼又是一年,宁采臣独自去金华赴考,披星戴月一路颠簸到了城北后,放下行李一摸口袋,发现口袋几乎空空如也。此时恰逢省城学使大人来巡考,城里房屋租金昂贵。心中怅惘不已的他只好硬着头皮询问过往路人,哪里有可以免费借宿的地方。

“哈哈,免费借宿的地方?”路人甲一边指着兰若寺方向,一边哈哈大笑着说,“喏,那就去兰若寺呀!”

宁采臣只知连连称谢,却不知,那兰若寺因为经常闹鬼,可是无人问津之地!抬头眼见正午过半,宁采臣不管三七二十一,扛起行李就直奔兰若寺。

走进寺里,只见大殿、宝塔等建筑巍峨壮丽,但似乎很久没有人来过,荒草遍地,蛛网密布,到处长满了比人还高的蓬蒿。东西两侧僧人居住的房舍,门皆虚掩着。其中南面一间小屋的门上,还挂着一把新锁。大殿东南角有一片茂密的竹林,石头砌成的台阶下有一个大池塘,野藕丛生,阵阵花香四溢。

“真是一个好地方!不如暂且就在这里住下。”宁采臣心中暗喜,于是他悠闲自在地慢慢逛着,等待庙中僧侣们回来。 

可是直到傍晚时分,才看见有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壮士哼着歌摇摇晃晃走回来。宁采臣急忙上前打招呼:“这位壮士,冒昧打扰,我想在此借宿,可是待了半天,一直未见庙中长老。”

“噢,借宿?呵呵,这儿没有长老,我也是在这里借宿的。你不怕冷清尽管入住。”壮士笑着说。宁采臣听了非常高兴,当即便支起木板当桌子,又铺些蒿草当床,打算在这里多住些时日。  

晚上,明月高悬,月光皎洁似水。宁采臣和壮士一起坐在大殿走廊上促膝畅谈。

“我姓燕,字赤霞。”壮士先自我介绍。

宁采臣以为他也是来应考的秀才,但听口音他根本不像浙江人,不禁又追问:“不知兄台为哪里人氏?”

“我是陕西人。”燕赤霞答道,语气诚挚朴实。俩人又天南海北聊了半天,不知不觉夜色渐深,就互相拱手道别,各自就寝。  


因为刚到陌生的地方居住,对环境不大适应,宁采臣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久久难以入睡。忽然他听见北边房里好像有人在窃窃私语,遂起身趴在墙壁石窗下,悄悄看了一眼,果然看见矮墙外一个小院落里,站着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妇人,还有一个穿着暗红色衣服、头插银首饰的驼背老太太。

“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不见小倩来呢?”中年妇人问。

“大概就要来了。”老太太答。

“她没向姥姥发牢骚吗?” 

“这倒没听说,但她看上去好像很忧愁。小丫头生性刁蛮,不能当作知己人看待。” 

话音未落,就见有个十七八岁的少女走进来,一头披肩乌黑长发,一双深眸炯炯有神,衣袂飘飘,相貌美艳绝伦。

“我们两个正说你呢,没想到你这个小妖精悄悄进来了,幸亏我们没说你什么坏话。”老太太笑着说。

“小妖精长得好比画中人,我要是个男人,定然也会被你把魂勾跑。”

“姥姥若不夸奖我,还有谁会说我好呢?”女孩凄然一笑,有点矜持地说。下面她们又聊了些什么,宁采臣没有听清,只以为她们是邻居家的女眷。这是别人的私事,还是不听为好!宁采臣想着,转身回屋关门休息去了。过了许久,那边才悄无声息。

夜深人静,宁采臣刚要入睡,隐隐约约觉得好像有人进了屋。他急忙起身,发现竟然是北院那个叫小倩的女子!只见她长发飘飘,肤白若雪,唇若樱花,眉目间流转着痴情与忧愁,眼神清冷哀怨,摄人心魄。

“你,你进来干什么?”宁采臣不由得大吃一惊,结结巴巴地问。

“看这月色太迷人,实在睡不着,想和你聊聊天。”小倩目不转睛看着他,幽幽地说。

“男女有别,流言可怕,稍一失足就会廉耻尽丧,道德败坏。”宁采臣一本正经地说。

“夜深人静,没有人会知道。”小倩眉目传情,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边说边往前又走了几步。

“你快走开!”宁采臣大声呵斥她。

小倩犹豫徘徊着,还想要再说什么,宁采臣又吼道:“快走开!再不走,我就喊南边屋里的人了。”听了这话,小倩好像有些害怕了,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只好离开。那姿态楚楚可怜,那眼神情意绵绵,真的是惊艳脱俗,教人忍不住怜惜她。但她刚走出门忽然又转身回来,把一锭金子放在宁采臣的床上。

“不义之财,莫弄脏了我的口袋。”宁采臣边说边抓起金子一把扔到屋子台阶下边。

“哼,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这男人真是铁石心肠!”聂小倩幽怨地说完便转身离开,眨眼片刻,消失不见。


第二天一早,有个兰溪书生带着仆人来应考,他们住在寺庙的东厢房里。不料,书生竟在当天夜里暴病而亡。他的脚板心有个小孔,像是被锥子扎的,还有细细的血丝流出来。大家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过了一个晚上,这个书生的仆人也死了,他的症状和主人竟然一模一样。

下午,燕生从外面回来,宁采臣问他知不知道那两个人的死因。

“这是女鬼干的,只要你安分守己,她们就不敢兴风作浪。” 宁采臣听后半信半疑,于是将他昨晚的“艳遇”告诉了燕赤霞,但心中依然不太相信那美若天仙的女子是鬼。

“这寺庙北边皆是乱坟岗。如若不信,走,带你去瞅瞅。”燕赤霞说完就拉着宁采臣的手,将他带出兰若寺。宁采臣跟过去一看,心里倒吸了一口凉气:“妈呀,果然全是坟冢。”

“现在你相信了吧?”燕赤霞乜斜着眼问。

“她是鬼,那她为什么不杀我?”

“我也不明白,可能你还有利用价值。”

“利用价值?我有什么利用价值?”宁采臣一头雾水。

“这个只有鬼知道。总而言之,鬼也和人一样,为了利益相互利用。宁兄弟,我劝你天黑之前赶紧离开这儿。”

“那你呢?”宁采臣焦急地问。

“我不走,我留下。”

为人耿直的宁采臣听了燕赤霞的话,知道聂小倩是鬼后,心里也开始害怕,于是回房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可刚收拾一半,燕赤霞又进来了。

“我想过了,你还是留下吧。”燕赤霞一本正经地说。

“留下?那些女鬼会来害我的。”宁采臣惊诧万分,嘴巴张成个鸡蛋。

“我就是要利用你,把那些女鬼引出来,这次我要彻底除掉她们。”燕赤霞严肃地说,“你留下来,她还会来找你。到时候你就摇这个铃,我会来救你的。”边说边把一个铃铛递给宁采臣。

“你,你是说想利用我杀死女鬼?”

“不错,最近她们对我很不满,也容我不久了。这些妖怪的法力很高,我能不能替天行道,还不知道呢!”

“那些树精可是有着千年妖力,你能对付得了她们吗?”

“你放心,邪不压正。喏,这本《金刚经》你拿好了。”

“那,第一句怎么念呢?”

“般若波罗蜜。”

“燕兄,你懂得梵文吗?”

“不懂,我只知道心静就有佛。千万不要忘了,见到妖怪就摇铃。”离开前,燕赤霞再次叮嘱。

“嗯,记住了,多谢燕兄。”宁采臣忙不迭地回答。


当晚,聂小倩果然又来到宁采臣的房间。

“你,你走开!”宁采臣大惊失色,连忙驱赶她。

“既然这么怕我,那你为什么还要回来?姥姥已经知道了。”小倩冷笑着说。

“我,我回来收拾东西。你,你真的是鬼?”宁采臣半信半疑地问。

“嗯。”

“那,那古刹里的人也全是你杀的?”

“我也不想那样,我是被逼的。”小倩边说边上前一步。

“啊……你,你不要过来!你再过来我不客气了。”宁采臣边说边后退。

“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呢?你想想,我害过你吗?”小倩说着流下了眼泪。

“鬼是专门害人的。你是鬼,叫我怎么相信你!”

“鬼也有好有坏。世界上许多人害人比鬼还凶,而有些鬼含冤难雪,受尽冤寒,无法超生。事实上,鬼有时候比人更善良。”

“那你为什么要害人呢?”

“我是被姥姥逼的。姥姥是一只千年树妖。我见过的人多了,还从没遇见过像你这样刚直不阿的。公子不爱美色亦不喜钱财,乃正直之士,所以我也不想欺骗你。实话告诉你吧,我叫聂小倩,原本出生在官宦世家,在半路上被奸人害死,死的时候只有十八岁。家父暂时把我的尸骨葬在寺院隔壁那棵有乌鸦巢的老树下面,没想到接着家父也被奸人害死了。此后,姥姥就控制我的尸骨,让我替她引来男人,吸取阳气,久而久之,我也渐渐变得冷酷无情,干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小倩边说边抹泪向门外走去。

“小倩,小倩,你不要走。”宁采臣心软了下来,上前一把拉住小倩的手。

“那你现在还怕不怕我?”

“不怕。我要把你从姥姥魔掌里救出来。”

聂小倩哽咽片刻,又接着说:“今晚这寺中没有人可以杀,恐姥姥那个母夜叉会来害你,我不忍见公子受到伤害,特来告知。之前我用美貌去迷惑别人,并非我愿意做的。现在姥姥还要把我卖给黑山老妖,三天后我就要出嫁了。”

宁采臣听了十分惊骇,吓得脸色发白,不禁哆哆嗦嗦地问:“多谢姑娘,只是我一介凡人,如何能躲得了千年树妖?又怎么能救你?”

“和南屋燕壮士住在一起,可保公子无恙!”

“那你为何不去迷惑燕赤霞?”宁采臣进一步追问。

“他是个奇人,鬼妖不敢接近。”

“那你又是怎样去迷惑人的呢?”

“若是好色之徒,我就悄悄用锥子刺他的脚心,等他昏迷过去,再吸干他的血给树妖喝。若是贪财之人,我就用金子勾引,其实那根本不是金子,而是罗刹鬼的骨头,谁拿了就会把谁的心肝剜去。”

“姑娘大恩不知何以为报?”宁采臣问。

“我掉进苦海里,被树精胁迫多年,您是正人君子,义气冲天,若公子真的愿意救我,请将我的尸骨重新移葬到一个好地方,我就有转世的机会。公子就是我的再造恩人,来生愿做牛做马服侍。”小倩哭着说。

“我若能躲过此劫,一定帮你实现心中所愿。只是不知你的坟在哪里?”

“庙外白杨树上有个乌鸦巢的地方便是,烦请公子务必记好。”

“嗯嗯,明日一早我就去办此事。你放心好了。”

俩人正说着,外面突然狂风大作。

“不好了!有人来了,是姥姥,她知道了我们的事,正在大发雷霆,她已经不相信我了。你快走吧,今晚她可能就要来杀你。”聂小倩赶紧催促宁采臣。

“糟了,你快走,那个大胡子是个道士,他也要害你。”想起燕赤霞,宁采臣急忙推开聂小倩说。

“姥姥的鼻子很厉害的。快,你快躲起来!”聂小倩急忙把宁采臣推到一个搭着衣服的大水桶旁。

“躲到水里?”

“嗯,快,在水里她就闻不到了。”说完聂小倩一把将宁采臣摁进自己沐浴的水桶里。


“小倩。”聂小倩刚转身就看见师妹小青推门而入。

“小青,我知道姥姥等得很不耐烦。我打扮好了就出去。”聂小倩话音未落,只见一阵旋风刮过,姥姥怒气冲冲从天而降,一把拎起小倩摔倒在地。

“小贱人,你居然敢瞒着我收藏别的男人?”

“我没有收藏任何人。”

“你还想抵赖?”

“我现在已经有了证据了。你自己看看,竟敢写这种东西给别人。”说完将一块布角扔在聂小倩面前,只见上面写着:你快走,不要再来找我,聂小倩。原来,这是聂小倩悄悄写给宁采臣的。

“你这样做分明是在跟我作对。哼,我要打死你这个贱人,你忘了我是怎么折磨你的吗?再不听话,我就毁了你的尸骨,叫你魂飞魄散!”姥姥一边喊一边用鞭条狠狠抽打倒在地上的聂小倩。

“啊!呃!啊!”趴在地上的小倩痛得大喊大叫。

“这次念你初犯,今儿晚上将功补过!你一定要给我找个活口,给我补充元气,增加阳寿。小青,拿药给你姐姐治伤。”出够了气的姥姥停下手,回头又命令小青。

“是。”吓得胆战心惊的小青唯命是从。

“我已经把你许配给黑山老爷,三天后你就要过门了。可是他也不是好惹的,他要是发起火来,我也不是他的对手。你跟了他去以后,休想再回来!”姥姥捡起鞭子凶巴巴地说。

“起来,快试试这件衣服,是你出嫁穿的。”姥姥又命令小倩。

“哎。”小倩呻吟着从地上爬起来,正要过去,扭头看见欲走向浴桶的小青,赶忙起身一把拽住小青的手,说,“你也过来替我看看。”

再说那宁采臣在浴桶里被闷得起起又伏伏。聂小倩急忙忍着痛,转身悄悄把她的浴衣遮在桶里,盖住了宁采臣的头。

“呃,好像有股什么味道?好像是活人的味道。”姥姥似乎发现了什么异样,开始在房间里转悠起来。

“啊,我的衣服破了!”只听“嗤啦”一声,聂小倩急中生智,猛地把刚穿在身上的新嫁衣撕破。

“嗯?怎么这么不小心!”快要走近浴桶的姥姥停了下来。

“我的手脏了,去洗洗手。”小青说着已走向浴桶旁。

“哎,小青,让我来帮你,别客气!”说时迟那时快,聂小倩飞一般向前,左手死死拉住小青,右手拿起个大瓢子,盛满水不由分说倒在小青身上。

“哎,你干什么泼我啊!”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小心。”

“哼,看我的衣服全湿了!”小青又气又急地喊。

“小青,别老跟姐姐过不去。”姥姥发了话。

“没有啊。”小青急忙分辩,说完又想上前洗手。

“你还没洗干净啊?”聂小倩见状又舀起一瓢水倒向她。

“啊,你这是干嘛?哼,我看你是故意的,我不洗了!”小青大喊着连连倒退几步。

“小倩,把衣服脱下来,我替你补一补。”姥姥又吩咐。

“嗯,来了。”聂小倩边说边拉着小青一同离开浴桶旁。

“姥姥,我得洗澡了,赶着出去。再不出去,今晚就来不及替你找活口了。”小倩走到姥姥跟前说。

“好,小倩,我们这就走。你看你姐姐多乖?小青,你要好好学。”姥姥转怒为喜,带着一行人离开。

“放心吧,今晚不会让姥姥失望的。”聂小倩边说边迅速关上门。不料那姥姥和众妖前脚刚走,后脚燕赤霞又来了。

“听这剑声,是燕赤霞来了,你快走!”在水里憋了半天的宁采臣从桶里一跃而起。

“要走一起走!”聂小倩边说边带着宁采臣破窗飞速离开,藏在一棵百年葳蕤古树上,总算幸运地又躲过燕赤霞一劫。


恐燕赤霞有事外出,第二天一早,宁采臣便备好酒菜,邀他到房里喝酒。推杯换盏间,宁采臣悄悄观察燕赤霞,发现他并无别样。

宁采臣表示晚上感觉寺庙阴森,想和他搭伴同屋睡,燕赤霞未允,推辞说自己喜欢清净。

到了晚上,宁采臣害怕树精过来,于是死皮赖脸强行把铺盖搬到燕赤霞屋里,那燕赤霞迫不得已,只好勉强同意。他嘱咐宁采臣:“我知道你是个正人君子,不过,有些事不便明说。请你记住,千万不要翻看我的小箱子。否则,会害了你我。”宁采臣很恭敬地答应了。说完,俩人各自就寝。

燕赤霞似乎仍不放心,临睡前又把小箱子挪至窗台上,不一会儿便鼾声如雷。

宁采臣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半天也睡不着。约莫一更时分,他发现窗外隐隐约约有个人影,目光闪闪,正慢慢靠近窗户朝里偷窥。宁采臣心里非常害怕,正欲叫醒燕赤霞,忽然看见有个东西箭一般“嗖”一下从小箱子中飞出,似一匹白绸缎光亮耀眼,猛然一射,撞断了窗户上的石格,随即又像电光一样熄灭。

这时,燕赤霞醒来起身,宁采臣佯装睡着,在暗中观察他。只见燕赤霞走到窗前,拿起箱子仔细检查,然后从里面拿出个东西,对着月光看了又看,嗅了又嗅。只见那东西像韭菜叶子宽,约有两寸长,晶莹透亮。燕赤霞将它紧紧包了几层,一边小心翼翼放进箱子,一边自言自语:“什么老妖怪,竟如此大胆,把我的箱子差点损坏了。”  

宁采臣甚是奇怪,便起身把刚才看见的情形都告诉了他。燕赤霞说:“既然咱们已是好友,我也就不再隐瞒你了。实话告诉你吧,我是个剑客。要不是那个石格子阻挡,妖怪当时就会毙命。虽说它这次逃过一劫,但也受了重伤。”

“你刚才藏起来的是什么东西?”宁采臣问。

“是剑。闻它,上面还有股妖气。”燕赤霞说。宁采臣又说想看看这柄剑,燕赤霞复拿出来给他看,果然是一柄寒光闪闪的小剑。于是,宁采臣愈发佩服燕大侠。 


第二天一早起床,宁采臣走出门,发现窗外有摊血迹。又走出寺院,只见寺院北边一片荒冢。仔细辨认,果然有棵白杨树,树上有个乌鸦巢。想起小倩所托,他折回兰若寺,匆匆打点好行李准备离开。恰巧碰见回来的燕赤霞,于是拱手道别。

“这是个剑袋。可以除妖避邪,你务必收好。”临行前,燕赤霞把一个破皮袋赠与他。

宁采臣还想跟燕赤霞学剑术,燕赤霞笑着说:“像你这样重信义又刚正的君子,亭亭玉立、两袖清风,本来可以学学的,但你是富贵场上的人,不是干我这一行的。”

宁采臣见行不通,只好撒谎说:“我有个妹妹葬在寺院北边,打算迁葬。”说完向燕赤霞告辞,燕赤霞也说他有事准备外出。于是,宁采臣独自挖出聂小倩的尸骨,用衣服包好,租船返回家。  

宁采臣的书斋靠近郊野,回家后他就将聂小倩的坟建在离自己书斋不远处。“我同情你孤苦伶仃,所以把你葬在我书斋附近,这样,你的悲欢我都能听得见,也免得你被恶鬼欺负。一杯水酒不成敬意,请不要嫌弃。”安葬好聂小倩,宁采臣又极其虔诚地祷告。

一切终于办理完毕,宁采臣正准备往回走,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喊道:“公子,请等等!”回头一看,竟然是聂小倩。

“公子的信义,我感激不尽。请允我随你回去拜见公婆,就是做个丫头或小妾也无怨无悔。”聂小倩对着宁采臣千恩万谢。宁采臣细细打量,只见她肌肤光滑如雪,小脚尖尖俏若细笋,身材娇小,容貌妩媚动人,很诚恳的样子,于是带她一同回家。

到了家,宁采臣让聂小倩先在自己的书斋稍坐,他进去禀告母亲。宁母听后大吃一惊,当时,宁采臣的妻子已病重在床很长时间,母亲叫他千万不要声张,以免刺激病人。母子二人正说着话,聂小倩已悄悄进屋,跪在地上拜见宁采臣的母亲。

“这就是小倩。”宁采臣介绍说。宁母惊慌地看了看小倩,心里还是有点害怕。

“我孤身一人,远离父母。承蒙公子恩德,救我脱离苦海。因而,我愿意做奴妾一心一意侍奉他,以报公子的大恩大德。”聂小倩说道。

“姑娘如此真心诚意,肯照顾我儿子,我这个老太婆当然很高兴。只是我一生仅养了这么根独苗,还指望他传宗接代,不敢让他娶个鬼妻。”宁母见小倩长得风华绝代,模样也甚是可爱,才敢与她说话。

“我真的没有二心。母亲,您若不信我这九泉之下的人,就让我把公子当哥哥对待,跟母亲住在一起,早晚伺候您老人家,行吗?”宁母觉得小倩很真诚,不好再拒绝,只得点头默允。小倩又说她想拜见嫂夫人,宁母推辞说宁妻患病在床,多有不便。小倩也就不再言语,然后走进厨房,开始做饭。初来乍到,她却是熟门熟路,像是来了很长时间一样。  

天色渐黑,宁母还是有些怕她,要小倩自己先回去睡,却未给她准备床铺,小倩明白这是宁母在赶她走。于是,她就一个人默默走了。

经过宁采臣的书房时,她在门外徘徊着,想进去又有点不敢。

“为何门外站着?请进来坐会。”宁采臣看见了便招呼她。

“房里有剑气,我怕。来时一路上不敢离你太近,就是这个缘故。”宁采臣顿时想起燕赤霞送给他的剑袋,于是,连忙把袋子拿下来挂到别的屋里。

小倩这才进了书房,坐在烛光边,沉默不语。半天方问宁采臣:“你晚上读书吗?我小时候念过《楞严经》,现在多半都不记得了。烦请你帮我找一卷,夜晚空闲时请大哥教我读。”宁采臣看她非常认真的样子,便点头答应。 

俩人又默默坐了一会,小倩仍不说告辞。过了二更,看小倩还是不想走,宁采臣便催她,她流着泪悲凄地说:“哥哥,我是外地来的孤魂,一个人特别害怕到荒墓里去。”

“可我这里没有别的床,而且兄妹之间也应该避嫌才是。”宁采臣无奈地说。

聂小倩听了,慢慢站起身,满脸悲伤,迈开步却又迟迟不想走的样子。看宁才臣仍然不说话,聂小倩只好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书房,过了台阶,瞬间不见踪影。

其实宁采臣也很可怜她,本想留她睡在家里别的床上,又恐母亲责怪。  


每天早晚,小倩都向宁母请安,然后帮她梳洗,端茶倒水,里里外外忙个不停,而且,样样皆合宁母心意。天一黑,就自觉离开。每次经过书房,她都会借着烛光读一会经书,等到宁采臣要休息时才凄然离去。

以前宁妻卧病在床,宁母忙碌一天,到晚上总是累得腰酸腿疼,疲惫不堪,自从小倩到来,不仅帮她分担了很多,而且这个凌乱的家也变得越来越干净整洁、暖意融融。天长日久,宁母渐渐熟悉小倩,心里非常感激,也愈发喜欢她,以至于后来甚至忘记小倩是个鬼,竟然把她当成自己的女儿,晚上亦不再忍心让她走,同意她留下来跟自己一起睡。

小倩刚来宁家时,不吃不喝,半年后才开始慢慢喝几口稀粥。宁采臣母子都很疼爱她,从来不说她是鬼。不久,宁妻病逝。宁母想收小倩做儿媳,又恐她不能生儿育女。

小倩猜出宁母的心思,于是,忙完家务趁着闲暇和宁母聊天:“我来家里时间也不短了,母亲该了解孩儿的心,我不想害任何人,只因公子为人光明磊落,心中钦佩,所以才跟随公子来家里。儿女都是上天所授,您也不必担忧,公子不会因为有鬼妻就没有后代,而且公子命中还将有三个男孩。”

宁母听了大喜,知道小倩没有恶意,于是告诉了儿子,宁采臣也是非常高兴。几日后,宁母又找人为她和儿子定了婚期,发出请帖,大办酒席,宴请亲朋好友。

婚礼那天,小倩穿戴一新,大大方方地出来见亲友,众人看了无不啧啧赞叹,以为是天仙下凡。小倩擅长画兰花和梅花,后来就用画来一一答谢大家,得到画的人把画都珍藏起来,并且以得到小倩的画为荣耀。

一天,小倩低头靠在窗前,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忽然,她转身问宁采臣:“箭袋在哪里呢?”

“因为你说害怕,所以我把它藏在了其他地方。”宁采臣说。

“我接受阳气已经很长时间了,也不再害怕,你将它挂在床头吧。”小倩低声说。

“好好的,为何又这样呢?”宁采臣不解地问。

“这几日,一直感觉心悸不安,料想是金华那老妖记恨我逃跑,恐怕早晚要找上门来害人。”

宁采臣听了,也十分害怕,于是急忙将剑袋拿过来。小倩翻来翻去看了又看,说:“这个是燕大侠用来盛装人头的,当初他不知道杀了多少人。虽然破成这样,但我一看见它,还是浑身发抖。”说完就把箭袋挂起来。第二天,又让宁采臣移挂到窗户上。

及至半夜,电闪雷鸣,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小倩坐在床头烛光前,叫宁采臣在床上坐着也不要睡,俩人目不转睛紧紧盯着门上的箭袋。倏忽间,门被撞开,一个怪物猛地冲进来,又像飞鸟一样落下,小倩吓得身子哆嗦,赶紧躲在帐幕中。

宁采臣看见那东西像个夜叉,浑身发光,舌头血红,目光如炬,张牙舞爪地欲扑上前来,到了门口却又停住,在外边徘徊许久,慢慢靠近箭袋,企图用爪子摘取,好像非要将它撕裂。箭袋忽然“咔嚓”一声响,一下子膨胀得像两个竹筐那么大,恍惚之间有个鬼物从箭袋里伸出半身,一把将夜叉揪了进去,旋即四周安静下来,箭袋也变回原来的样子。这一幕看得宁采臣心惊胆战。

“总算没事了!”这时,小倩从帐幕中出来,欣喜万分地说。俩人上前,一起打开箭袋查看,里面只有一滩清水而已。 

几年后,宁采臣考中进士,小倩也生下一个男孩。后来宁采臣又纳娶一房小妾,小倩和她各生了一个男孩。三个男孩长大后都做了官,而且均有很好的声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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