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点

欢迎回到起点，看看当初最勇敢的自己。

                                                ——题记

□张弛

眼前，是绝壁千仞，脚下，是万丈深渊，你说“路在脚下”，但若是我根本无处下脚，敢问，路究竟又在何方？

“筑路意志坚，扛起大道上青天；踏碎了云朵，踢倒了山尖，不管车马来多快，总在我后边！”

站在贵州“册三”公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贵州第一条真正意义上经过勘察设计的公路——摩崖石刻前，仰望这首镌刻于绝壁危崖上的诗，我不能不动容。凝望中，这些鲜红的字，竟渐渐地动了起来，它们或坐或立，或行或跑，似歌咏，似舞蹈，仿佛在用尽全身的力量呼喊着、展示着，试图从无情冲刷一切的岁月长河中，召回那群曾经用满腔梦想、热血、眼泪、欢喜、骄傲、汗水、希望、信仰将它写就的无名诗人。请看，就在那些字后面，有一群青年人，他们是新鲜如朝露的，也是豪情万丈的，是稚嫩如春笋的，更是坚韧如铁的，是活泼生动的，又是充满恒心的，此刻，正安静、坚定、深情、温和地朝着70多年后好奇地回头凝望的你，轻轻微笑着，将那段温暖而令人自豪的回忆娓娓道来——

上世纪50年代，新中国刚刚成立不久，川藏公路建设者们带着全国“两路”精神转战贵州，带领当地百姓一起，投身黔西南小县册亨至广西壮族自治区三江县的“册三”公路建设。然而，当路修到平塘县平里河村地界，却遇到了一只凶猛的“拦路虎”——眼前是高耸的悬崖绝壁，脚下是万丈河谷深渊！尽管都说征服自然，可若是根本无处下脚，敢问路又在何方？但是，这支沐浴在新中国阳光下的筑路大军怎会气馁？天不遂人愿，那就扛起大道上青天！岩壁上的麻条石坚不可摧，只能用火药炸开，他们在腰上绑起麻绳，把自己悬在岩壁半空，用钢钎打炮眼，一个炮眼只能炸出一小块，就每隔不到两米打一个炮眼，磕伤了腿脚，手上的血泡干了又起，却没有一个人叫苦喊累。困难也好、辛苦也罢，就像山谷里瞬息万变的风，永远不停地吹来，可大伙儿的工作热情也如同火焰，风吹得越大，火焰反而烧得越旺，燃得更猛！更何况，还有公路早日通车，山坳里的老百姓过上幸福生活，家乡焕然一新的美好图景，深深激励着这些可爱的劳动者们，一批下来，另外一批又冲上去……就这样，这支筑路大军一茬接着一茬，昼夜不停地干，最后硬是凭着血肉之躯，用钢铁般的臂膀，在无处下脚的绝境之中，将大道扛上了青天。

是的，他们不是诗人，不是画家，不是演说家，但是这条路，就是他们写给党、祖国、人民的最美丽的诗句，承载了他们最为真切深沉的祝福与爱！

乾坤朗朗，白云悠悠，长风浩荡，吹散了70多年前那些叮叮当当的敲打声、震耳欲聋响彻山谷的火炮声、工友们干活时的吆喝声。那群曾经十几二十岁的青年——那段激情燃烧的岁月见证者，大多都已告别人世，少数还在世的，也已八九十岁高龄。很多告别，都发生得很安静，很多故事，再未被讲起，很多人，包括那位在绝壁上写诗的人，也未曾留下姓名，甚至就连那条当初历经千辛万苦才开辟出的老路，最终，也因公路建设升级改道失去了往昔的繁忙与热闹。大地无言，山河壮丽，红日照常升起，偶尔几声清脆的鸟鸣，衬得山谷远处的小村落越发宁静优美。

一切好似没有变，一切都已改变。

绝壁之上，鲜红的诗句依然静静守着脚下的老路，但也望向了不远处——那是此后不同年代陆续建成的县道、国道、高速公路，当一辆辆汽车风驰电掣地开过，车轮碾过路面的声音仿佛海潮声般连绵不绝，那是他们最初最赤忱和勇敢的誓言传来的回响，也是贵州交通人在新时代奏响的强音——“不管车马来多快，总在我后面！”

然而，曾经的我也十分不解，修一条路，多不容易，哪怕是机械化智能化数字化的今天，也还是要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不断攻克一个又一个难题，怎么快得起来呢？甚至还快过车马呢？难道说，这只是诗人为寄托盼望道路早日修通的希望而运用的夸张手法和浪漫的想象吗？

一次宝贵的机会，我作为贵州交通系统的宣传工作者，参与一条刚刚竣工的高速公路的新闻报道工作，有幸认识、接触和采访了几位筑路一线的工人、工程师、安全员……尽管，他们的职务、年龄、性别、籍贯都完全不同。当我问：“这条高速公路修好之后，您有没有亲自再坐着汽车感受一下这条您亲自参与修建的高速公路？您现在又在做什么？”的时候，他们的回答却出奇地一致：“把自己该做的工作完成后，我就离开了，再也没回去过。也许今后会有一天路过，离开那里，我已经在新的工地上，再次投入到新的道路、桥梁、隧道的修建工作中了。”

闻言，我恍然大悟，是啊，这就是我们可爱可敬的筑路人！完成一个人间奇迹，马上又奔赴去挑战下一个不可能，挥挥手，不留下自己的名字，也不带走一片云彩，眼前永远是荒凉、艰苦、寂寞、辛劳，可身后却是一条条平坦、开阔、光明、繁忙的大道！他们，也并不刻意向往远方，因为，他们就是远方，是“不管车马来多快，总在我后边”的远方！

“册三”公路会战，是新中国第一代自信自立的交通人在贵州留下的一个感人起点，此后一代又一代交通人，又不断出发，让贵州交通发展不断实现新的跨越。今天的贵州，万桥飞架、大道纵横，于让人无处下脚的千沟万壑之上汇成一片平坦宽阔、开放互联、生机勃勃的高速公路平原，世界前一百名高桥，更有近一半傲立于贵州，向世人展现着世界桥梁博物馆的风采。

“宁化、清流、归化，路隘林深苔滑。今日向何方，直指武夷山下。山下山下，风展红旗如画。”由黔道出发，不由人遐想，自然联想到共和国走过的路。一群衣衫褴褛的中国共产党人同样是从艰难困苦中起步，高高举起共产主义理想信仰的火炬，带领全国各族人民艰苦奋斗、辛勤劳动，建立新中国，如今正以中国式现代化全面推进强国建设、民族复兴伟业，带领各族人民走在一条连接历史奔向未来的康庄大道上。

直面现实，仍有许多困难挑战，展望未来，不知还有几多风雨，然而，无论何时，欢迎回到最初的起点，看看当初那个最勇敢的自己！请相信，哪怕宇宙无垠、时空浩瀚，只要我们勇于出发，我们便是无限的起点！便能开启无限的征程！

亲爱的朋友，让我们出发吧，用踏实的努力换来踏踏实实的幸福！让我们出发吧，用辛勤的劳动建设好我们伟大的祖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