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子熟了

梨子熟了

□蒋玉良

午饭后，李老头搭把藤椅，带着蒲扇，在院墙外的树荫里坐下来。此时暑气正盛，浓浓的树荫里却格外凉爽。李老头身卧椅中，靠着椅背，右脚搭在左路脚上跷着二郞腿，双目微闭似睡非睡，手中蒲扇似摇非摇，好一幅惬意的样子。

赐给李老头这片浓荫的，是一棵茂盛的夏梨。这棵梨树的枝干比一个汤碗还粗，分出无数根枝丫，四面展开。每到春天，树上雪白的梨花堆砌如雪，好像冬天还赖在李老头家不走似的。初夏，树上又铺满了翠绿的叶子，好似在院子外撑起了一柄绿绒大伞。盛夏，叶子更大了，更密了，也更绿了，又好似搭起了绿色的凉棚。每当这个时候，李老头总会在午后把椅子搬到树下，在椅子上整整坐躺一个下午。

李老头仅仅是在树下乘凉吗？当然不是，他是在树下值守。不用细看，就能看见枝叶上缀满了大如鹅蛋般的翡翠夏梨。自从二十多年前李老头栽下这棵梨树，每年便也为如何守住这一树梨子操碎了心。

是有过路人觊觎这一树梨子吗？当然，这种梨子刚入伏就熟，是熟得最早的梨子，个儿又大，谁不喜欢？过路时顺手摘一个两个，也是常有的事。

但李老头却并不是要提防过路人，走路的人摘一两个梨吃，他并不认为是偷。他要提防的，是村里一帮调皮捣蛋的娃娃。大人摘是可以的，娃娃们来偷，是绝不可以的。

暑气更甚了，就连树荫都挡不住不断袭来的热气。李老头觉得有些闷，困意也就缠上了他。

朦胧中，李老头听得一声响，他咧嘴轻轻地笑了，起身，顺着院墙摸过去，只见四五个小脑袋凑在墙根，领头的正是最调皮最捣蛋的张小强。墙角有个大背篼，李老头赶忙隐藏在背篼后。

张小强偷偷地四下看看，见没有大人，把小手一挥，伙伴们便都拥到了树下。李二狗双手抱住树干，身子几扭，人便上了梨树，他抓住枝丫一阵猛摇，树上便下起了“梨雨”，梨子纷纷掉落，噼里啪啦砸在地面上，地面上铺了厚厚的一层。张小强赶紧指挥小伙伴们捡梨子，小伙伴们每人手抓几个，但梨子太多了，怎么也捡不完，娃娃们捡起的梨子，远比不上那些捡不走的梨子多。

李老头心疼极了。这正是他担心的，他不是怕娃娃们吃，而是怕梨子被这样糟蹋。

他从背篼后猛然冲了出来，大喊一声：“嗨，干啥？”

娃娃们不提防梨树主人突然出现，吓坏了，赶紧扔了梨子四下逃散。

李老头看着满地的梨子，抑制不住怒火，兀自气得胸膛一鼓一鼓，渐渐迷糊起来。

突然噗的一声，李老头感到头上一痛，原来是树上掉下来一个梨子。那个梨子在李老头的头顶上砸了一下，跌落在地，混进了满地的梨子里。

这一砸让李老头彻底清醒了过来，他还坐在椅子上，满地的梨子还在，但梨树下没有一个人影。

他有些不甘心，看看这边墙头，又看看那边墙头，依然没人。暑夏中的村子空空荡荡，见不到一个人影。

李老头想不到如今梨子全部烂掉都无人来吃，叹了一口气，说：“娃娃们如果留在村里，现在也该有三十来岁了吧。”